和分別了數百年的故人相逢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是令人愉快的事情，盡管這還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相逢。

“亞歷山大！”托爾又驚又喜，“多年不見了，老朋友，你還好嗎？我是來找卡爾的，但這裏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你們搬家了？”

“卡爾二十歲以後就搬到了大都會，先生。”

“大都會，我記得那個城市，我聽卡爾說過。”托爾微微點頭，“當時我就應該猜到他會選擇去那個地方安家落戶，他說起大都會的時候全是溢美之詞。先不說這個，亞歷山大，我馬上就有一場硬仗要打，在此之前我想見一見卡爾。告訴我你們的地址吧，我會盡管趕過去。”

亞歷山大沒有回答托爾的問題：“我冒昧地詢問一下，您是希望馬上就見到卡爾，還是打算和他約定好一個地方等他？”

“卡爾現在有什麽急事？”托爾反問道，“如果有急事，我就等著，如果沒有，那我就去找他。”

“他現在確實被一些俗事纏住了，不過算不上急事。如果您確實希望盡快見到他，可以去哥譚市——卡爾在哥譚拜訪他的朋友。”

這就是托爾在深更半夜趕往哥譚的原因。

哥譚市是一個高度封閉的城市，四面環水，只有一條大橋將它和大都會市連接起來，盡管托爾可以飛過那條海灣，但他牢記著不要隨便在地球上展示自己的與眾不同這一點。

找到那條正確的路花了他一點時間，不知道為什麽，不管被他攔住的人態度一開始有多友善，只要聽到他問“請問哥譚市怎麽走”，他們就臉色大變，匆匆忙忙地給他指一個方向，然後像躲瘋子一樣遠遠地避開。

其中很有些人為了從托爾面前脫身隨手亂指方向，讓托爾走了不少彎路。

最後他也不耐煩了，順手逮住一個從他身邊路過的嘻哈打扮的青少年，問：“哥譚怎麽走？”

“啊？”那個上一秒還笑得牙根都露出來的家夥臉色霎時間雪白一片，“你……你是哥譚人？”

“我是阿斯加德人，不是哥譚人。我只是要去哥譚市找我的學生。”托爾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遍，“聽著，我沒有惡意，但你們中庭人太粗暴無禮了，沒有一個人講實話。現在，小子，告訴我要怎麽去哥譚。”

“你學生是哥譚人？”被托爾抓著領口的青少年悉悉索索地發著抖，幾乎是在尖叫，“我什麽也不知道，先生，求你別傷害我！”

“你不知道哥譚怎麽走？”

“這、這我倒是知道……”

“帶我去。”托爾簡單粗暴地下了決定。

他把這個無辜的路人從手中放下來，青少年腳底觸地後激動得熱淚盈眶，幾乎要對托爾心生感激，這種心情在托爾放下他之後還幫他理了理因為被拎起來變得皺乎乎的領口後到達了巔峰。

“就是這裏了，先生，這座橋走到底就是哥譚。”青少年帶著托爾去了哥譚大橋的入口，充滿恐懼和敬畏地註視著那條通往哥譚的不歸路。

現在已經很晚了，大橋上的燈光將周圍的一大片都照得和白晝一般亮，人們能相當清晰地看到這座大橋上空無一物——沒有車，沒有人，也沒有任何物體，就好像所有活著的生物在靠近它的時候都會下意識避開。

或者它會吞噬所有踏上這條路的旅人。

“謝謝你，小子。”托爾轉過身，將手輕輕搭在無辜路人的肩頭，“報上你的名字。”

“呃……”他鄭重其事的樣子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壓力，這個青少年用一種不太確定的聲調說，“詹姆斯．布萊克？”

“詹姆斯．布萊克，感謝你的幫助。”托爾說，“我，奧丁之子，會將你的善意銘記在心。”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轉過身踏上了哥譚大橋，只留下詹姆斯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地註視著托爾高大的背影。

托爾原以為進了哥譚以後情況會好很多，但沒想到的是，情況恰好相反。

大都會裏還能找到幾個在街道上游蕩的人給他指路，那些人指的路到底是不是正確暫且不說，好歹周圍有人可以問問。

哥譚市卻幾乎就是一座空城。

主幹道上的路燈十分明亮，然而目之所及處別說人影了，連條狗都沒有。

亞歷山大告訴他卡爾在哥譚市的韋恩莊園裏做客，之後他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托爾已經沒有再聽了。現在他才有些後悔應該聽亞歷山大把話說完，按照托爾對亞歷山大的了解，對方一定會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如果他當時願意聽亞歷山大的安排，沒準這會兒都已經和卡爾碰上面了。

“什麽？”卡爾驚訝地說，“老師來找我了？”

他躺在床上，身體深深地陷進了柔軟的三層床墊中，大紅色的被單被他拉到了下巴位置。床柱上的紗幔都被他放了下來，這時候即使有人進了房間，也看不清卡爾到底是什麽狀態。

不管用什麽理由，睡覺的時候都戴著眼鏡都非常奇怪，因此卡爾將眼鏡變形成一片薄薄的眼罩。

不明所以的人會覺得他睡著了，實際上，他是在用眼鏡觀看電影。

亞歷山大聯系卡爾的時候，卡爾剛打開已經完成了拍攝的《特工卡特》，準備趁著今天有空好好看看洛拍攝和主演的電影效果怎麽樣。

然後他就知道了老師已經急匆匆地趕到了哥譚市。

從這點來看老師還真是老樣子，說得好聽是雷厲風行、行動力高，說得難聽就是做事沖動、不計後果——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老師的個性太剛愎自用，太聽不進他人的勸告了。

哥譚市的監控錄像被亞歷山大投放到卡爾的眼罩中，老師就在最醒目的中心位置，正大搖大擺地朝著哥譚市的市中心前進。

錄像的另一端，夜巡中的蝙蝠車距離老師足有十萬八千裏。

“……都已經這個點了，我要是還起床去接老師就太反常了，而且老師也不一定能認出戴眼鏡的我。”卡爾沈吟了片刻，“換成超人去又太囂張了，我可不想把和蝙蝠的初見搞得太糟。反正老師不太可能和蝙蝠撞上，只要老師不主動惹事，蝙蝠也不至於沖上去警告他——就這樣吧，先不管老師，明天到了該起床的時候我再去接他。”

這麽做良心稍微有一點痛。

不過卡爾確定老師就算在哥譚市游蕩一整晚也不會有任何安全問題，畢竟他的老師可是日常被父親流放到宇宙中不同區域的人物，能在宇宙中的各種危險區域活下來，還活得那麽生龍活虎，沒道理會在哥譚市因為一些小角色受傷。

亞歷山大對卡爾的決定沒有做任何評價，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

卡爾關閉了眼罩中哥譚市的監控錄像投影，將註意力放到還停留在他視線中的亞歷山大身上：“還有什麽事嗎？”

“拉奧和萬磁王在剛才達成了一項協議，我想您會對此感興趣。”亞歷山大說。

這兩個名字對卡爾來說都很熟悉，拉奧一直跟在卡爾身邊就不用說了，即使是看似和卡爾毫無聯絡的萬磁王，其實也一直有通過X教授和卡爾進行交流，盡管萬磁王自己或許不會承認。

“我是有些好奇他們能達成什麽協議。”卡爾想了想，“不過我沒必要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如果拉奧不說，那他肯定有不說的道理。”

“您對他似乎過於信任了，主人。”

“嘿，亞歷山大。”卡爾驚訝地揚起眉，“你是怎麽了？我記得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麽……稱呼我了。”

“很抱歉，”亞歷山大說，可沒有解釋為什麽他要道歉，“我必須要為您的安全考慮。難道您從來沒有懷疑過拉奧可能會對你不利？不僅僅是拉奧，您似乎從未懷疑過周圍的任何人，除了盧瑟先生——但這種懷疑也是建立在您非常清楚地理解他的立場上的。”

“我記得我十歲出頭的時候你就判斷出我雖然繼承了父親的智慧，卻沒有成為一個和父親一樣優秀的科學家的特質，因為我不擅長懷疑。”卡爾回答，“也許這就是我的天性。”

“請您回答我的問題。”

“——我懷疑過。”卡爾說。

他不擅長懷疑，可他懷疑過任何事情。

亞歷山大的神色輕微地動了一下：“然後呢？”

“我就把我懷疑的東西完全忘記了。任何人都有可能試圖傷害我，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我潛在的敵人，亞歷山大，人選不僅能包括你，還能包括我自己。我懷疑了太多，後來我放棄了，因為在無窮無盡的可能性面前，任何準備都是徒勞。”

“我恐怕不能理解您的邏輯。”

“別擔心我，哥哥。”卡爾低聲說，“你把我照顧得很好。”

就在他們談話的這幾分鐘裏，繞著哥譚的主幹道轉了好幾圈的托爾還是繞進了昏暗的小巷。

這麽做是對的，起碼他終於找到人了。昏暗的小路盡頭開著一家酒館，亮光在沒有路燈照射的小巷中閃爍著誘人的光澤，托爾邁著大跨步走了進去，而他的到來令酒館為之一靜。

腰大膀圓、滿臉橫肉、裸露出來的身體部位遍布紋身的彪形大漢們齊刷刷地扭過頭，朝著托爾看了過來。

十五分鐘後，一聲巨響傳遍了哥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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